由于承担电视片《中国书法五千年》的撰稿工作,我结识了曹志明先生,由结识曹志明先生而“结识”了书法。也就是说,志明是我“结识”书法的引荐人。他让我知道了,天底下还有这样一种书法人:自己有学龄前就执管描笺的童子功,有四十余年孜孜矻矻的翰墨人生,有小楷鲜有其匹的书法造诣。但从不挟技标榜,从不张帖自炫。而是隐身于自己的电视职业中,一直挂怀于如何用电视这件功效巨大的传播工具,弘扬翰墨艺术于天下,赓续书法传统于现代。
文献片《中国书法五千年》工作照崔文华、曹志明
志明第一次与我面谈电视片《中国书法五千年》制作时,他的一个重要注目点就是希望通过制作书法电视片,让当代青少年认识书法,热爱书法,继承书法传统;让书法电视片能够有效配合现在中小学的书法教学。同时为千百万社会上的书法爱好者提供有质量的视频参考。其热切之心让我觉得自己面前的畅想畅谈者不是一位资深电视编导,而是心怀天下的书法教育专家,或者说,是一位对书法文化极富责任感的电视推广人。
这样的社会担当之心是让人肃然起敬的,这样的使命感是会让人乐于跟进的。
随后的电视制作中,志明从没想过在《中国书法五千年》这样的“大制作”中让自己露个脸,讲几句话,标榜一下自己的书法功力,而是殚思竭虑于如何让电视片的实在内容能够以现代传播应有的方式,走近大众,走进人心,有益于天下书法。
他热衷于书法艺术的社会化传播因为一个普遍的社会现象而显得意义非凡。
近年来,对“汉字危机”现象的报道常见于各种媒体。这种“汉字危机”主要是指“汉字书写危机”。美国《洛杉矶时报》曾有一篇文章说:“几乎你遇到的任何中国人都坦承自己记忆力衰退,就像患老年痴呆的状态。握笔的手在纸上要写字时,突然出现了尴尬的停顿,而这些字在孩提时代不知道学习、重复默写过多少次”。这一说法在国内引发了诸多讨论。
日常生活中我们都能够感到,不同年龄层次的中国人确实常常发出感叹:自己不会写字了,好多特别常见的字都会忘了笔划,有很久没有用笔了……,如此等等。
所有这些说法都源于一个普遍事实:大家都在用电脑写字。亲手拿起任何一种笔在纸上一笔一划地书写,已经是一种“罕见”的行为。
过去的数千年里,握笔蘸墨,拂笺书写,是每个识字人的必有人生功课,是一个古老东方民族极为重要的长期文化体验和审美享受。这个文化行为让这个古老民族得以传承悠远的祖源文化,保存丰厚的民族生存经验,结晶这个民族的文明价值,构建着这个民族的文化心理。因而,这样写出来的汉字成为中华民族万世一系的本源文化依托。
这么重要的文字当然需要充分美感的呈现。中国人给自己的文字赋予种种美的形态。一部汉字书法史成为中国美学精神的重要凝聚领域之一。书写优美的文字折射着中华民族灿烂的文化创造力。
进入电脑时代, 这件多功能的工具参与到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甚至参与到书写领域。
于是,电脑屏幕上迅速跳出的整字,显示了现代人所喜欢的效率感,一笔一划的手工劳动被“机器化书写”取代了。
于是,习惯使用电脑的人们集体患上了“电脑失写症”,离开电脑之后,竟然会忘记汉字的具体结构形态和纸笔化的书写方式。
把当代中国人汉字书写能力的普遍递减归因于电脑的普及,可以作为一个解释,但过于表面化。这个现象的背后是当代人对传统文化情感的递减,甚至是疏离与隔膜。
汉字本质上是一种文化和文明的载体。一笔一划的“亲在书写”是对文化的亲和。如果能够通过书写汉字而倾心融合与汉字所承载的文化,皈依于汉字所传递的文明,那就会从汉字书写中获得一种文化享受,汉字书写危机就不会在你身上发生。如果对汉字所承载的文化和文明心存冷漠,过眼忽略,自然也就无心于汉字的书写,更难以谈到对汉字进行优美的书写。
把优美的汉字书写当做自己的生存方式,作为深入体会传统文化的修为之途,是志明自己的人生选择。当你置身于志明那种纸馨墨润的生存环境;当你看到他拂笺执管时“用志不分,乃凝于神”的状态;当你看到他累月不辍,一笔一划地写下一部《道德经》,而无一处败笔懈墨的小楷,你就会相信,书法之技如何可以成为人生之道。
他当然会把自己醉心的人生之道传播开去,热切希望“吾道不孤”。
电视片《中国书法五千年》制作完成后,志明就去全力履行他的中央电视台书画院秘书长的职责了。他依然是奔走书画界,联络名家,整合资源,积极探索书法艺术的电视推广途径。终于,“整”成了“中国书画走基层”的大活动。还是那个一以贯之的传道之心。他的最大心愿就是,中国人的“书写之道”不能在中国正在谋求文化复兴的年代里衰落,当然更不能在他们这一代书法人手里中断。
中国书法是最具连续性的古老艺术,被一个古国从无间断地匠心经营了数千年;
中国书法是世界上醉心者人数最多的艺术,数以万计的专业级人士苦心孤诣,数千万爱好者乐此不疲。
人人都习惯于言说:中国是世界上唯一不曾中断的古老文明。而保持其最强韧连续性的文化符号纽带就是从未中断、永不疲倦的“中国书写”。“中国书写”留下了无穷“书迹”,无穷“书迹”保存了永不销毁的文明。
汉字在书写中创造,在书写中生存。书写创造了汉字的有血有肉的形体生命。汉字的形体生命契于甲骨,铸于金铜,书于竹木,写于纸帛,这里保存着丰厚的民族生存经验,结晶着这个民族的文明价值,构建着这个民族的文化心理。
中国人的“书写史”与民族文化共生,与民族精神同长。汉字的 “书写”创造了一个民族的文化存在。
当今时代,随着中国经济与文化的大发展,书法应该进入了一个全新的复兴期。不管城乡,不分族别,天下共乐;无论阶层,不计老幼,万民传习。这就是“书法属于人民”的道理。志明的书法宏愿就是“书法全民化”。而书法全民化应该成为中华文化复兴的重要途径之一。志明的书法展应该就是他书法宏愿的一个组成部分吧。
有宏愿者有恒心,有恒心者更可发“大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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